“如今谁也别无选择,除非你站在最强大的人身边,姜吟,若是一个人太过弱小,最终的命运,还是会握在其它人手中的。”
命运多舛,不过是因为自己过于弱小,若不是不能掌控,那即便再怎么七窍玲珑,再怎么圆滑处事,也只有臣服在胜利者脚下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朝见天子要三拜九叩,即便是国师也要行礼问安吗?”
姜吟垂眸,细长的睫毛像风尘仆仆的蝴蝶翅膀,盖住了她眼底的神色。
“因为天子的权势最大,即便你舌灿莲花,即便你七窍玲珑,也逃不过万千兵马,和一声令下的枪林弹雨。”
屋内燃着沉水香,香气四溢,让姜吟没由来的不适。
姜吟见过的最厌恶的场面,是那次战败,满地的血腥气,鲜血能汇成一条河,将遍地的黄土盖满,断肢残骸处处皆是,生命,就在那一刻,失去了存在的意义。
那一夜,她闭眼,却看见男子在那堆尸体之上横剑诡笑,冰冷的长剑上全是鲜血,长发盖去了他大半的脸,更显得他诡谲可怖。
“阿吟?”
姜吟回过神来,手心里却全是冷汗。
“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,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?”
“没有,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罢了,对了,你接下来怎么打算?”
沈长清摇了摇头,“我不想去和亲,我若是去了,又怎么能在那里的深宫中活下去呢?我不爱那个我素未蒙面的男人,自然也不会屈服。”
“那你可是想要我带你走?”
“走?”沈长清皱了皱眉,“不,我哪儿也不去,我走了,归云和这里侍奉我的宫女们也活不下去了,我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,陷他们于水火之中呢?”
姜吟不解,沈长清指了指她素色长裙,裙尾处,却是一朵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花。
“我是它,也只能是它,但我还有选择的权力,姜吟,你走吧,就当作从来没有来过,以后的事,也与你无关,我今日告诉你的皇宫秘闻,一定要守口如瓶,切记。”
“臣女明白了。”
姜吟朝她做了大祁的拜礼,听闻是先朝皇后对已故帝王的礼数,江山易主,但她却只认一个王。
从今以后,她也只认这位长公主。
“郡主请随奴婢来。”
归云引她离开,姜吟随她顺着原路返回,归云忽然说了一句胡,倒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。
”时辰快到了。”
姜吟觉得,自己还是不要问的好,她总觉得,若是她问了,一定会后悔一辈子。姜吟登上马车,门内,归云不疾不徐道:“从此以后,这世上,再无长公主。”
姜吟惊诧,刚想起身,马车却一阵颠簸,归云在朱红的偏门内越变越小,最终消失不见。“为什么?”
第二日,宫里传出长公主逝世的消息,可一直宠爱长公主的陛下却一反平常,只是低调地举行丧礼,规模却远不如长公主的那般盛大。
姜吟知道,沈祁言恨她,因为她到死也不愿意向他服软,到死也不愿意原谅他那次拒绝了她与所爱之人的婚事。
“郡主,听闻长公主殿下逝世那一日,有位从七品侍郎的公子,上吊自缢了。”
“长公主若泉下有知,大抵应该能安下心来了。”
“啊?”
姜吟只是苦笑,“我终究……还是没能拦住她。”
长公主丧礼刚过,姜吟也很快从悲痛中调整过来,不是她薄情寡义,而是她永远也忘不了沈长清最后那一抹,苍凉一笑。
如果自己能够变成自己想要的那样,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沈长清的话是错的呢?
“郡主,千机阁的那位少年又来过了,只是神色焦急,说是务必要您回千机阁一趟,似乎和阁主有关。”
姜吟伸手拈起一枚黑子,一旁的上好竹叶青还未冷却,却早已闻不出茶香。
“以后千机阁的事,你不用管了,我会让墨风来,你只要管好我的生活起居便是,事情多了,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的时候。”
思琴努了努嘴,忿忿道:“奴婢替郡主做了这么多的事情,也不差这几件,何况墨风也不了解状况,他一定办不好的,郡主,你就让奴婢继续做吧!”
“这事没得商量,你先下去吧,我有需要会唤你的。”
姜吟难得对她摆出了生人勿近的脸色,她此刻就像一块寒冰,冰冷淬人,不忍靠近。
“是。”
思琴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最不能靠近,就像明珠郡主和姜老将军坟前,她第一次为他们献上白菊的时候。
她的身旁,只有替她撑伞的姜云,除此以外,别无他人。
姜吟长呼了一口气,将白玉棋盘收好,屋内也着实令人心生烦闷,刚走出门来,却见墨风伫立在门前,似乎已经站了许久。
姜吟挑眉,“你……有事?”
墨风紧了紧手中的佩剑,棱角分明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紧促的神色,恰到好处的皱眉,让姜吟不由得生出一种想要探寻的冲动。
“前几日思琴姑娘帮我缝了件衣裳。”
姜吟面露惑色,不过是自家的侍女给哥哥的属下缝衣裳而已,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怎么会找自己来?
“然后呢?你是过来找思琴的?那不凑巧,她刚刚离开。”
“不是。”墨风似乎有些踌躇,“属下是想问问郡主有没有看见思琴姑娘发间的珠簪。”
姜吟面色一沉,厚重的悔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淹没了她所有自以为傲的玲珑心。
“你的意思是思琴簪的那支珠簪,是你买来送给她的?”
墨风似乎松了口气一般,从容答道:“是啊,思琴姑娘这么忙还特意帮衬,属下心有感激,所以……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,属下对于这些事情也不懂。”
姜吟面色更难看了,感情自家的侍女在眼皮子底下和哥哥的属下眉来眼去,自己竟然还一点风声都没有?
天下的事情都掌握在千机阁内,可是自己府里面发生的事情却一点也不明白,失算啊失算。“你既然这么想知道,怎么不去问问神奇的思琴呢?”
“啊?”
姜吟关上房门,徒留墨风一人呆滞门前,风中凌乱。
难道是自己刚刚哪里说错了?还是郡主误会了什么?
姜吟在房内踱步,本想冷静冷静,却发现思绪只有越理越乱的道理。
夺过挂在屏风上的一件紫衫,姜吟取了佩剑翻窗离去,桌上的纸片墨迹未干,洋洋洒洒的几个字似乎还能让人看出主人的焦灼。
“上街游玩,去去便回”。
长景城自古繁华,街坊间也摆满了小摊,或是开着几家店铺,女孩子家惯用的香囊,胭脂水粉,当铺衣间,蔬菜瓜果,处处皆是。
“姜吟?”
一声熟悉的轻唤,姜吟转过头来,却不见一人,刚刚转身,却不知从何处伸来一支手臂,将她拉进了一旁毫不起眼的店铺内。
“大胆贼人,你可知我是何人?天子脚下也敢如此张狂,你当真不怕我报官?”
男子松开覆在她眼前的手,姜吟眨了眨眼睛,似乎还没适应微强的光线。
男子一袭青衣,腰间挂着一块青玉,翠竹的面料在午时的烈阳下,让人看了更为舒适妥帖。“二殿下?”
沈暮云玩味问道:“郡主不是要将本殿下拿下报官吗?怎么现在却呆愣愣站着,说不出半点话来?”
“只是臣女没想到二殿下竟然还有这样的趣味。”
姜吟盈盈下拜,却被沈暮云一把托起,“暗访在外,不必这些虚礼了。”
沈暮云淡笑,姜吟这才见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,扇面上却是画的先朝皇后的画像,长长的裙摆拖至扇尾,更显得女子娉婷袅娜,别具风情。
“殿下认识这先朝皇后?可她已经去世多年了,殿下见她的时候,应该还是孩童吧。”
沈暮云收起手中的折扇,却道:“我并不认识她,只是对于她以身殉国的壮举,颇为佩服罢了。”
姜吟摇头,劝道:“这个是先朝的皇后,现在是大祁,若陛下看见了这个,指不定要怎么惩治你呢。”
暮云叹道,“已经没有多少人认识这位亡国之后了,就连她的名姓,也鲜少有人知晓,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,更何况成王败寇,又有多少人会记得?”
姜吟偏头,似乎能看见他眼睛里的半点光影,将原来漆黑的眸变成淡淡的棕色,比之原来更多了几分暖意。
“她叫白梨,是千密苏氏旁支,只可惜先朝帝子昏庸,至使灭国,虽是灭国,但依旧是大祁,皇帝也依旧是沈氏一族,但毕竟不是血缘,其中万般隔阂,也不是一时便能化解的。”
那个白梨花一般的女子,会酿酒,会赋诗,却不会争宠,亦不会后宫权术。
暮云让她在桌旁坐下,姜吟这才后知后觉发现,此处竟然是一间客房,四周布满了木门,一共四道,却不知通往何处。
“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,都会来这里坐坐,你一定想问为何不去找我母妃,我母妃虽然死了,但是宫里却处处都是眼线,即便我有千千万万的话,却不敢对她多说一句。”
姜吟默默拿起桌上的酒杯,暮云的自称也不知何时变成了“我”,他正在对自己敞开心扉,或许是同病相怜,但姜吟丝毫不觉得他只是对她谈心而已。
“哦,你比我要好得多,至少你可以在你父母坟前畅所欲言,姜诚战死,事有蹊跷,众人皆知,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,替他主持公道。”
姜吟不语,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,腹间划过的一丝暖意,让她稍稍忘却了那时候的苦痛。
暮云忽然笑了,“是了,当年我母妃死的时候,明明是赐死,却冠冕堂皇,对外宣称病死,而对内……却说我母妃畏罪自裁!”
暮云执起手旁的酒杯,姜吟酒量虽好,却还是感到一阵微醺,想来这酒也着实厉害。
“姜吟,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帮忙吗?呵,当年三弟要争皇位,我没有告发,也丝毫没有争夺之心,但为什么我的母妃死了,三弟的母亲却活的好好的,还一跃成为皇贵妃?”
暮云伸手去够白玉酒壶,姜吟将手覆在他手腕之上,轻声道:“二殿下,您喝醉了,臣女还是找人送您回去吧。”
“姜吟,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明白,你究竟肯不肯帮我?肯?不肯?做一个选择真的这么难?”
“您不明白,”姜吟垂下眼睑,“臣女已经失去了父母,再也不想失去一个哥哥。”
党派之争,若姜氏加入,或许还没有替暮云做什么事,可能早已被沈祁言抓住把柄,一举拿下。
“好,我不勉强你,但有一天,你会答应我的。”
“郡主,您怎么才回来啊,可吓死奴婢了,差点就要出去寻您去了。”
思琴手里提着一盏灯,似乎是要出门的模样,天色已晚,这个时候,寻常府里早就歇下,却因为主人迟迟未归,下人们自然也不敢独自歇息。
姜吟气息微喘,低声道:“这个是将军府账房的钥匙,现在我把它交给你,你日后定要好好打理才是,可不要叫我失望。”
思琴似乎有些惊喜,接过她手中的钥匙,左右翻看着,姜吟只是淡淡看着她,却没有出言喝斥。
“多谢郡主,可是郡主,今儿个你不在,听外面的人说,唐家似乎已经定下了日子,听说陛下亲自择日,讨了个大大的吉祥呢。”
思琴将钥匙收进荷包内,又道:“将军近几日传了信件,似乎在您及笈礼以前他会回来一次,但不知道要待多久,毕竟边防之事他有些忧心。”
“他忧心是对的,敌人若攻破那处,虽还有几道关卡,却都不如我们那处兵力强盛,毕竟是精锐部队,哪能说放下就放下?”
姜吟摸了摸她的头,神秘道:“现如今这些倒不重要,重要的是咱们的思琴大姑娘,终于可有好男儿看上了。”
“啊?”思琴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,“什么好男儿?我们不过刚到长景不久,怎么会有人家看上?”
“那你为何要给你的墨风大哥缝衣裳?你不仅给他缝衣裳,你还帮他清洗,倒真是蕙质兰心啊。”
思琴脸上飞来两团红晕,低声道:“郡主,奴婢不过是好心帮衬罢了,墨风大哥他若没有衣裳穿,怎么也说不过去啊?”
姜吟自然不想放过她,调笑道:“哦?那既然如此,你为何还要收了他送你的珠簪,我便知道,这么贵的簪子,你平日里都舍不得买,怎么这几日还戴在头上,生怕别人不知晓一般呢?”
“郡主!”
思琴跺了跺脚,姜吟淡笑着,二人推搡着往正厅走去,却听男子一声轻咳,姜吟这才见远处,男子一身蓝裳,水墨般的袖更衬得他儒雅且疏离。
“三殿下?”
姜吟转过头来看了思琴一眼思琴吐了吐舌头,却还是歉意道:“郡主,三殿下来了许久了,但您迟迟未归,奴婢以为他早已经离开了,所以就没有告诉您。”
姜吟点了点她的额头,佯怒道:“你看看你,什么事情都办不好,快去煎茶,拿上好的龙井来。”
“是,奴婢这就去。”
思琴怕耽搁,便小跑着离开,姜吟冲明澈一笑,屈膝行礼道:“给三殿下请安,不知三殿下造访,所为何事?”
“本殿下不过偶然路过,想着来看看你,你初回长景,想必还不太清楚,所以想着过来给你送一份地图。”
姜吟接过他手中的地图,却没有打开,而是淡然道:“臣女不觉得三殿下此来只为送图,不知殿下可有其他要事?”
“你多虑了,本殿下也只不过是奉父皇的命照顾你,别无他意,若郡主觉得烦恼,本殿下不会再来造访。”
“可臣女与殿下,并没有太深的交情,怎么又会……”
明澈止住了她的话头,率先说道:“不,百花宴之前,你在皇宫迷路,本殿下曾给你指点路途,作为回报,你还将手中的桃枝送给了本殿下,不记得了?”
姜吟抬头看了看半树纷落的玉英树,这才记起似乎真有此事。
“年少之事,臣女又哪能记得清楚,倒多谢殿下提醒。”
桃花树下,男子似乎曾对她一笑,她眨了眨眼睛,他却还是原来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,只是衣袖间落下的几片花瓣,才给他带来几分柔情颜色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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